蓝鲸特写|洪磊,中国基金业20年的勤务兵

洪磊,一位在我国基金行业20余年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灵魂人物,在今天正式与行业告别。

洪磊,一位在我国基金行业20余年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灵魂人物,在今天正式与行业告别。

6月16日上午,中国基金业协会与期货业协会分别举行了新领导赴任仪式,其中中基协党委书记、会长洪磊转任中国期货业协会会长,现任证监会稽查局副局长何艳春接任中基协会长一职,而原任期货业协会会长王明伟则调任证监会发行部,担任一级巡视员。

洪磊是一位有着浓郁士大夫情结的监管者,也是一位备受争议的改革者。他曾因为揭开行业黑幕而被同行不理解,也曾不辞辛劳主持推进大量基础建设性工作,开启了基金行业的强监管时代;他是中国官员体系中罕见的异类,凭借着一腔热血和责任感,以及对建设强大资本市场以服务实体经济的坚定信仰,为基金行业的健康发展传经布道。

揭开行业黑幕的逆行者

洪磊,1963年生人,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后曾在北京市政府、北京市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工作,1997年到北京证券担任副总经理。

在北京证券的委派下,1999年,洪磊参与筹建嘉实基金,并出任嘉实基金第一任总经理。

当时,国内股票市场庄股横行,坐庄捞钱俨然成为基金行业心照不宣的行规,但洪磊却不愿苟同。曾经担任过北京证券常务副总经理的他清醒地认识到,过去券商坐庄、集中炒作的路子走不通了,必须要蹚条新路出来。

他的选择是分散化、科学化长期投资的方法。

1999年4月嘉实首只产品基金泰和成立时,其“泰和”便取自“天地间冲和之气”之意,当时的投资总监、基金经理波涛主张科学、分散、价值的投资策略以及“尊重市场”的投资理念,并得到了洪磊的全力支持。

但这却遭到嘉实基金时任董事长马庆泉、董事王少华等人的强烈反对,两方多次发生冲突。

例如,嘉实基金董事王少华(股东方中煤信托副总经理)曾先后两次建议洪磊利用泰和基金出资为亿安科技的庄家接盘,但在洪磊一直秉承的价值投资理念下,王少华的建议遭到严辞拒绝。

在这一背景下,1999年“5.19行情”期间,嘉实泰和因为坚持上述投资理念而踏空,以至于承受着很大的排名落后压力。

“由于基金泰和所追求的投资理念、投资战略与中国证券市场的某些流行观念有较大分歧, 致使公司内部对应当执行何种投资理念未达成统一认识,从而影响了相应的组织建设,导致公司未能执行5.19行情之前即已拟定的进场方案,致使基金满仓的平均成本点为上证指数1580点左右,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基金泰和的投资绩效。”基金泰和2019年年报这样写道。

2000年4月,嘉实基金一届二次股东会召开,王少华在会议上向洪磊公开发难,质疑正是因为洪磊坚持所谓的投资理念,才导致基金泰和业绩落后。最终,股东会全盘否定了洪磊的投资理念,投资总监涛当晚提出辞职。

但洪磊却不甘屈服,2000年6月12日,根据洪磊的提议,嘉实基金以公司的名义提请证监会审查公司董事王少华的任职资格。

但三天后,态势急转直下,嘉实基金的股东大会通过了要求股东北京证券另行派出新总经理人选的决议,而受董事长马庆泉委托,董事王少华主持了随后召开的董事会,并在董事会上通过了罢免总经理洪磊的决议,理由从此前的“业绩不佳”变成了荒诞的“不负责任的信息披露”,洪磊离开嘉实基金。

就当嘉实内讧以洪磊离开告一段落时,殊不知,一场更大规模的“基金黑幕”才仅仅掀开了一角。

2000年10月初,《财经》杂志以《基金黑幕》一文,将业内存在的对敲、倒仓、高位接货等诸多违法违规公之于众;文章在市场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随后,经济学家吴敬琏、时任证监会主席周小川、时任证监会副主席高西庆等人纷纷发声,市场上庄股崩盘、财务造假等风险事件频频爆发。

当年年底,证监会组织开展对基金公司证券交易行为的全面检查,并于次年初发布检查报告称,老十家公司中有8家进行过“异常”的交易操作行为,其中一家基金公司的异常交易尤其突出,涉嫌操纵股价进行证券欺诈,证监会对此进行了立案调查,并对相关人员做出了处罚决定。

在监管的严惩下,自诞生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国内基金行业第一次遭遇了重大挫折,人员动荡、业务停摆。而作为掀起这场“基金黑幕”的主角,洪磊甚至被一些业内人士称为“行业公敌”、“基金业叛徒”。

基金业强监管时代的掌舵手

基金黑幕也引起了政府高层的重视。2001年6月,此前已被嘉实基金开除的洪磊入职证监会,任基金监管部副主任。

一方面,相比此前理念文化层面的传经布道,“基金黑幕”事件让洪磊充分认识到了制度建设在监管中的重要作用,基金行业的强监管时代自此开启。

在基金监管部工作期间,洪磊主持推进了大量基础建设性工作,包括建立和完善监管法规、公募基金投资监控系统、公募基金评价系统等等,有效提高了监管效率和力度。

例如,从目前来看,规范、透明是公募基金相比于其他资管产品最为鲜明的特征,而这恰恰离不开早期洪磊在信披制度建设方面所做的工作。

自2003年开始,洪磊推动证监会陆续出台了涵盖基金财务指标、净值表现、投资组合、基金合同、托管协议等信息披露内容与格式准则。其中,曾经分管过IT工作的洪磊对通过系统和技术手段来提升监管效率有非常深的体会,他自2006年开始建设基金综合监管系统(FIRST),以充分的信息披露和强大的异常行为监测为公平交易、规范运作等打下了良好基础;随后,《证券投资基金估值业务指导意见及会计核算指引》发布,解决了基金估值被随意操纵的风险;2008年8月,《证券投资基金信息披露XBRL标引规范》和《证券投资基金信息披露XBRL模板》发布,极大地提高了基金信息披露的规范性和透明度,也极大地提高了基金信息编报、传送与使用的效率和质量;2009年7月,中国证监会基金信息披露网站正式上线,短短两年时间,XBRL平台实现了行业的全覆盖。

在强有力的监管下,2007年起,上投摩根前基金经理唐建、南方基金前基金经理王黎敏、融通基金前基金经理张野等人的老鼠仓先后暴露并被严惩,证监会也加大了对基金经理职业操守和利益冲突问题的监管;2009年2月,“利用因职务便利获取内幕信息并从事相关交易”写入刑法,自此“老鼠仓”行为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当然,在加强监管的同时,另一方面,洪磊开放的视野也推动了行业的创新和发展。

例如,2010年起,洪磊在任内大力推动基金销售牌照和支付牌照的松绑,这两项举措迅速在业内形成骨诺牌效应;2012年2月,好买、众禄、诺亚、东方财富网四家机构拿下首批第三方基金销售牌照名单;2013年5月,天弘基金联手支付宝推出国内首只互联网基金——天弘余额宝,普惠金融的公募基金自此真真正正的走进了千家万户。

中国直接融资体系建设的勤务兵

2012年上半年,洪磊调任稽查局巡视员,2014年10月,随着基金部的合并,洪磊离开证监会转战中国基金业协会,担任协会会长。

由于2013年的新《基金法》明确私募基金也交由证监会监管,私募证券投资基金、产业基金、创投基金等被纳入了中基协的自律监管范围,再加上公募基金已然在前些年的监管引导中走向规范和平稳发展,洪磊关注的重点也从公募转向私募。

2014年起,洪磊带领中基协先后从备案、募资、内控、信披、投资等方面对私募行业展开监管,逐步建立了“7+4+2+n”自律体系,构筑了行业自律管理的基石。

私募基金入编正规军极大地激发了行业的蓬勃发展。

2014年1月,《私募投资基金管理人登记和基金备案办法(试行)》发布,同年2月协会正式开通了网上登记备案系统,当年年底,正式备案的私募管理人就达到5017家,管理规模超过4600亿元;2016年下半年,包括私募股权基金、创投基金在内的私募行业总管理规模历史性地超过了公募基金管理规模;洪磊也曾公开透露,在私募登记备案高峰时期,机构申请登记以每周400家,产品备案申请以每周800-1000只的速度增长。

特别是自2016年7月,我国第一个投融资体制改革的中央文件《关于深化投融资体制改革的意见》正式发布,自此,我国以大力发展直接融资为主线的投融资体制改革拉开序幕,私募股权创投基金也迎来重大发展机遇。

“从美国的经验看,私募基金肩负起了为中小企业和高科技企业融资输血的责任,扛起了助推美国经济创新发展的大旗。我国已经进入经济转型的关键时刻,我国的私募基金同样也正在肩负着支持实体经济创新,推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巨大历史使命。”洪磊曾表示。

事实证明,在以洪磊为首的中基协的自律管理和服务体系下,近年来,股权创投基金增速领好全部私募行业,已然成为国内扩大直接融资、拓宽优质中小企业融资渠道的重要工具。

数据显示,2019年私募的管理规模整体增速为7.45%,创投基金管理规模增速为26.38%,增速超过了私募基金整体的3倍。洪磊曾在2020青岛·全球创投风投网络大会上表示:“2019年创业投资基金在全部私募基金中的规模占比仅为8.6%,但对新增社会融资规模的贡献达到19.2%。”

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行业快速发展的同时,私募基金也面临着数量众多、质量良莠不齐、信用积累不足等诸多问题,近年来风险事件频频爆发,诸如百亿级别的阜兴系跑路事件、先锋系私募的融资乱象等等。

如何防范金融风险和激发市场活力的天平中在把握好“度”的问题,是近年来协会工作的难点。洪磊曾表示,私募基金是直接融资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市场化最充分的股权投资活动,要通过适度监管加有效自律,为创业投资、并购投资活动的迸发创造更有利的空间,让市场在创新发展的资源配置中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

特别是在2020年疫情的影响下,中国社会的融资结构亟需换挡,提升直接融资占比迫在眉睫。

洪磊,护法基金业20年,中国直接融资体系建设的勤务兵。在融资结构正在换档、科技创新推动开始发力的关键时期,他把接力棒交给了新会长何艳春。

(蓝鲸财经 裴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