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为什么要在社交软件里寻找爱情?

当互联网照进人们的生活中,人们寻找爱情的途径,确定爱情的时效,维持爱情的方法正在发生改变。

文|陈根

喜欢左滑,不喜欢右滑。

在什么都讲究快节奏的时代,陌生人社交软件的高效和便捷似乎很大程度上帮助当下年轻人解决了“要不要在一起”的恋爱问题。据探探联合社科院发布《95后社交观念与社交关系调查报告》,其中58%用户选择通过社交软件来寻找伴侣,“互联网+”加持下的恋爱显然已经成为不可撼动的城市现实。

通过陌生人社交软件,人与人之间建立恋爱关系变得越来越简单。许多人恋爱对象的更新速度令人咂舌,恋爱进度也比以前车马书信时代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是——社交软件里,真的能找到爱情吗?从社交软件里寻找的爱情与过去又有什么不同?

爱情之变

过去,爱情被看作是一种具有超越性的情感。 不论是中国的《孔雀东南飞》,还是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古典文学所呈现的爱情模型中,爱情的对象无可取代,爱情的体验不可用理性计算和评估,爱情甚至高于自我,以至于可以随时做好准备为爱牺牲,爱情带来的痛苦甚至都会使双方显得高尚。

然而如今,人们早已不这样看待爱情。所谓“爱情”,越来越被认为是符合自我利益的爱情。就像韩炳哲在《爱欲之死》中指出的,新自由主义释放了自我和效率激励,形成了新的社会秩序,导致了爱欲的消亡,“当今社会的爱情无非代表着需求、满足和享用”。

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效率至上。然而,就是强调自由市场、效率至上的新自由主义,让爱情也变得功利化、绩效化、积极化。艺术评论家乔纳森·克拉里曾这样描述我们身处的时代,“除了那些与个人占有、积累和权力相关的愿望,别的愿望通通被禁止”,爱情就是那个被禁止的愿望。

于是,在结果导向的社会中,“个体将自己视为可以面向未来规划的项目”,被要求为自己的失败负责。的确,生活中比爱情重要的事情已经太多,从小时候开始,人们就被社会的压力惯性地推动着上学、工作、成家,在“成为更好的自己”的路上,爱情被看作是条走不通的岔路。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人们所需要的“爱情”成为高度功能化的情感。相比起遇到一个人然后同他相爱,人们更愿意在人群中挑拣一个能满足自身情感愿望的人,再决定要不要“爱”。

过去的爱情显然不会考虑更多东西,但现在人们追逐爱情的时候,却期待爱情能填补人生功能的某一块欠缺。互惠性和自我利益的保持,渐渐成为了评价爱情的标准。人们需要的不是爱情,是“好的爱情”。

“好的爱情”使社会逐渐发展出了一套精细的择偶标准,人被分解成了一个个标签以便按照这些标准进行测量。从外貌、收入到性格、“三观”,人们想要寻找到那个最合适的人,来实现自己的爱情想象。互联网的加入则把可选择的范围拓展到了最大。

这种一以贯之的爱情观念自然也顺延到了婚姻里。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婚姻是社会分工的结果。女性需要男性来维持生计,男性需要女性来照看家务,婚姻的首要目的并不是个人需要和男女之欲。人们通过婚姻积累资源、巩固财富、建立同盟,婚姻是更大的政治和经济同盟系统中的一环。

18世纪末,受市场经济和启蒙运动的影响,为爱而婚成为婚姻中的一种社会理想。在这种社会理想下,随着爱情的功利化、绩效化、积极化,婚姻也不可避免地功利化、绩效化、积极化发展。而当寻找爱情沦为寻找婚姻的工具,爱情本身也就变得可有可无。

低成本的现代爱情

爱情的变化辐射到人们的生活中,人们寻找爱情的途径,确定爱情的时效,维持爱情的方法随之变化。在这一轮的变化中,互联网则扮演了重要的作用。

究其原因,一方面,随着社会分工分工不断的精细化和专业化,人类社会逐渐从依靠集体意识的机械团结形式转变为依靠功能依赖的有机团结形式,人和人的社会关系越发功能化。

以职场为例,过去,职场既是工作的共同体,又是情感的共同体,这种工作系统和生活世界是相互嵌入的,人伦关系和所有需求几乎都能在同一个地理空间内得到满足。但是,现在的职场则已经逐渐演化为功能性的场所。这意味着,职场里将很难建立亲密关系,人们不得不寻找一个新的场景来寻找爱情。互联网就是新的场景的绝佳载体。

另一方面,在“单身社会”成为世界范围内的一种趋势下,中国也没能例外。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单身的中国人口则更显庞大。不久前才公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中,中国单身成年人口已高达2.4亿人,而在这2.4亿人之中,又有超过7700万人目前处于既单身又独居的状态。

对于“脱单”的迫切需求,使得人们不得不寻找更多可能的“脱单”机会。互联网前所未有地改造人们的交往方式,以亿万计的全球人口正在通过社交软件,认识自己感兴趣的人,在点对点的原子化的互联网数据库,通过算法完成配对。

不得不承认,生活在现代社会,网络、算法,大大增加了人们找到爱情的概率。而类似于探探的社交软件上,聚集了各种各样的新时代爱情脚本,某种程度上,它们已经成了窥探现代爱情图景的窗口。

然而,虽然技术进步拓宽了人们的交友范围,消除了人们的交友障碍,应当会提高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几率,也就是配对的几率。但是,需要清楚的是,提高配对的几率却并不意味着能够获得理想的爱情。

事实上,互联网社交软件的便捷,反而在瓦解爱情的发生率。 所谓的高效、便捷、低成本,恰恰是与爱情相悖的特质。在使用陌生人社交软件的更多时候,人们只不过是一边吐槽着上面的人,一边乐此不彼地赶向下一场配对,把照片一张一张滑过,体验一把也许并不存在的选择权。

在这场社交游戏里,每个人似乎都是被精心打扮过的供人挑选的一个商品。没有人会真的有耐心,一点一滴从头去了解任何一个人。既然几秒钟就要做出决断,人们只能自我标签化。最后的结果是,在这些平台上,没有结交过一个人。

英剧《黑镜》的第四季《绞死DJ》,就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和趋势。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将类似约会交友软件中加入人工智能辅助,最终进化成终极配对系统,系统依靠大数据计算的方式,帮助人们匹配到最适合的另一半。 

剧集的一开始,男主弗兰克和女主艾米正在进行“第一次”约会。强大的配对系统规定了他们见面的地点,约会的形式、甚至他们需要相处多长时间。

在系统规定的12小时过后,弗兰克和艾米即使对彼此心生好感,依旧只能在系统的指示下分道扬镳,随后辗转于一段又一段快节奏的12小时约会关系中,慢慢身心俱疲。 而这样的恋爱约会形式,和当下社交软件中的爱情模样又是何其相似,同样的快节奏、便捷高效,但是最后获得的真爱几率却小之又小。

此外,网络本就具有的虚拟和现实的双重特性,也让人们无法通过社交数据去真正了解聊天的对象现实中是怎样的。也许人们付出了时间和感情,却只是在和对方悉心伪造的一个形象谈恋爱,有些人看似很老实,实际现实中却很花心。

感情的未来

技术介入情感,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这无关好坏,却是现在我们需要正视的趋势。很显然,技术不会停留在原地。事实上,包括互联网在内的各项颠覆性技术的发展速度还在以指数级展开。

美国权威未来学家库兹韦尔表示:“在前几万年,科技增长的速度缓慢到一代人看不到明显的结果;在最近一百年,一个人一生内至少可以看到一次科技的巨大进步;而从二十一世纪开始,大概每三到五年就会发生与此前人类有史以来科技进步的成果总和类似的变化。”

科技进步的速度甚至已超出个人的理解能力极限。技术的商业化应用还将冲击这个时代的每个人的思维和情感模式。比如,随着两性机器人的发展和市场的打开,人类婚姻必然受到伦理的挑战。

当两性机器人开始走进人类的社会时,首先带来改变的,必然是婚烟关系的巨大变革。婚姻不必然取消,却必然成为一种多元化的存在。当两性机器人足够代替伴侣时,男性女性一直稳固的“共生关系”将变成一种持平的“竞争关系”。

未来,或许再不复“家庭”的观念,因为每一个由夫妻双方组成的家庭,届时都将变成社会上一个又一个独立的“个体”。人作为社会关系总和的这一个概念也许将不复存在,因为那个时代背景下的“家庭”,是每一个具有相同社会竞争力的个体与其人造伴侣,颇有“小国而寡治”的感觉。

当人们越来越依赖技术带来的便利性时,便越来越能从亲密关系的共同体中脱落出来,人和人之间也将变得越来越原子化,生活本来是复合的有机体,但这种社会结构把人际关系做了切割。实际上,人类社会已经走在了这个过程中,甚至在一个世纪前,萨特和波伏娃就已经创造了这样的可能。

萨特跟波伏娃说:“我们的结合是一种本质上的爱”。于是,两人达成协议,灵魂相依,身体自由。故事的最后,这两位终身未结婚,但终身保持了爱情关系。他们各自都保有其他亲密关系,但是却并不影响他们俩的亲密关系。

可以说,这是对未来人类亲密关系多元化类型的一个探索,或者说是一个创造。存在主义哲学讲究“存在先于本质”,即人并无先赋的本质,所谓本质只是存在的一次次选择的叠加而已。爱情也是人选择的结果。

当然,理想爱情作为一个参考,它仍然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依然在讨论“还相不相信爱情”的原因。如果从效率的角度评判,爱情可能是无用的。它要求人们的投入,但又不承诺回报,永远不可能收支平衡。可是,被爱情点亮过的人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体验。至少现在,我们还不应该放弃这种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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