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晰野望
近段时间，关于特斯拉有两件事值得关注，一是新能源车销量上半年被比亚迪反超，二是人形机器人将于9月发布。前者意味着在“鲶鱼效应”下本土品牌成长的愈加强壮，后者代表着“鲶鱼”又将下水。
参照特斯拉“软件靠海外，硬件靠国内”的造车理念，其机器人产线很可能设在国内。那么，中国机器人产业会诞生下一个“比亚迪”么？
中国机器人市场规模多年世界第一，却一直缺乏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知名品牌。同为高端制造的智能手机有华为、小米，新能源车有比亚迪和新势力。
不过，互联网大厂在对待机器人这件事上，却和“不造车”的态度截然相反，纷纷亮明旗帜宣示存在。
2021年9月，宣称“我不造车，只造汽车机器人”的百度成立百兰智能（苏州），经营范围含“智能机器人研发”，不久，阿里关联企业成立庆科机器人公司；本月初，腾讯投资成立燧原智能（合肥），同样含“智能机器人研发”，网易有道则发生工商变更，新增项目也是“智能机器人研发”。
华为虽未成立专门公司，却在2020年至今共申请了75件机器人相关专利，今年4月又与达闼机器人联手合作。
小米也不甘人后，去年发布了“汇集了小米11年技术沉淀”的仿生四足机器人，小米通讯还在上个月发生工商变更，新增“服务消费机器人制造、销售”。
一时间，华山论剑兼“围殴”的局面形成。
在这场由人工智能引领的科技变革中，本土科技大厂一直充当着急先锋，在AI软、硬件领域均有超前研发与布局，并将“AI+机器人”视为AI产业化的突破口。
谷歌、Meta、亚马逊、苹果等国外巨头也抱有同样想法。马斯克更是认定“特斯拉不是汽车公司，是领先的人工智能公司”，也是“全球最大的机器人公司，因为汽车就像轮子上的半感知机器人”，这和百度的“认知”差不多。
这种“认知”背后，隐含着全球科技大厂在个人电脑、智能手机之后，对下一代智能硬件的探索与焦虑。在信息时代迈向智能时代的转折点上，这种焦虑普遍存在。
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机器人产业能否诞生下一个“比亚迪”，更显重要。
01 AI+硬件？
2022年，随着美国通胀飙升和美联储开启加息周期，叠加俄乌冲突、中美博弈等多重因素，美股科技股遭受重挫，纳斯达克指数也被送进熊市。
在股市缺乏支撑的情况下，关于下一代智能硬件的抉择，变得愈加急迫：在上一代硬件浪潮中已经上车的，试图巩固优势打造第二增长曲线；没有上车的，也想重新把握主动权把下一代流量入口攥在手里。
而最具确定性的选择，自然是“AI+硬件”。这是开启未来的钥匙，即绕不过去，也不容错过。
被苹果隐私新政重伤广告业务，今年以来股价已跌去49.20%的Meta就尤为激进，不但把自己的名字改了，还试图把VR打造成新的流量入口取代手机。苹果也不甘示弱，不但不认可Meta的“元宇宙”概念，还将于年底推出XR头显。
但这件事产生了一个标杆意义：没有硬件基因的互联网大厂，也能做好硬件产品。
IDC数据显示，社交出身的Meta旗下产品Quest 2头显，在2021年的AR/VR市场中占有78%的份额，销量达到1040万台。
互联网大厂其实普遍都有“硬件情节”，又以拥有全球最大搜索引擎的谷歌最为突出，而机器人最令其“发烧”。2013年，谷歌一次将七家机器人企业纳入囊中引起业界震动，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波士顿机器狗制造公司。
但谷歌硬件之路并不顺遂，公开数据显示，其15年来做砸了21款硬件，上市产品也基本处于吊车尾位置。
但谷歌至今不肯放弃，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谷歌要找到承载其AI能力落地的硬件。在今年的谷歌开发者大会上，皮查伊的演讲稿中AI一词出现了超过20次，他认为“AI或许是目前最重要的发明，比电的意义更大”。
AI技术能力外溢，在人工智能领域处于全球第一梯队的本土科技大厂，也早已到了这个阶段。
据Gartner发布的2022年度《云AI开发者服务关键能力报告》，阿里、腾讯分别位列语言AI与视觉AI全球第二，与两项第一名的谷歌各相差0.7分、0.4分。在语言类别下，百度、腾讯也进入前十。
目前，阿里达摩院、腾讯优图实验室分别在语言AI与视觉AI领域，各有300多篇论文被国际顶会收录。
百度则在Guidehouse发布的2021自动驾驶竞争力榜单中，排名全球第3。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份榜单中，特斯拉位居榜末，而 Optimus被认为是集“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之大成”。
由于在技术和生态上有很多并行重叠，智能汽车与智能机器人也在加速融合。前者对传统汽车进行了颠覆，后者则被认为会倾覆整个汽车产业。
二者间的融合进程可能比大多数人预期的要快。取消方向盘与踏板的特斯拉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已确认于2024年量产，同样没有方向盘与踏板的百度汽车机器人也于去年8月亮相展台。
但有观点认为，去掉方向盘与踏板只是技术引导，汽车进化形态终将归于机器人。而依据自身优势及产业特点，对技术边界进行不断探索、尝试、突破，也是科技大厂实现技术进步的必修功课。
如达摩院由深度语言大模型“AliceMind”衍生出的机器翻译系统，可提供214种语言的互译服务，解决了阿里国际站3成买家使用小语种，但96%的国内卖家对小语种无能为力的矛盾。
优图实验室则基于视觉AI的技术优势，为果链企业富驰高科量身打造了AI质检方案，使其生产效率提升10倍，缺陷检出率达到99.5%，一年可节约数千万元的人工成本。
机器人作为人工智能实体化硬件形态，承载上述AI技术后将拥有更广泛的应用，从而实现AI产业化。反过来，AI技术也是机器人全面爆发的最大变量。
机器人应用规模越大，收集数据就越多，算法迭代也就越完善，机器人智慧程度也会不断线性增加，可适用的场景及价值就会指数增长。
在这个相互促进的过程中，弱人工智能最终将实现到强人工智能的飞跃。
02、强弱之瓶颈
强AI定义可以拆分成两步理解，一是实现机器人非常自主地移动，通过机械手臂和灵巧手来完成各种任务，与人可以进行自如地对话。二是变成有知觉，有自我意识，像人类一样去思考，学习，真正能推理和解决问题的智能机器人。
由于对第二步的实现还存在很多关于人类自身安全、伦理方面的争议，即使有未被证实之谷歌工程师宣称AI已经具备人格，并发布长达21页的调研报告上呈谷歌，我们暂且也可以不去理会。
因为第一步就对视觉交互、手势交互、语音交互以及对自然语言的理解,还有自动驾驶提出了巨大的挑战。这也是当下AI学术界、产业界在努力的主要方向，更是制约智能机器人大规模产业化的瓶颈。
举个反直觉的例子：去冰箱里拿面包与组装汽车，哪个动作更难？对人来说，前者是很简单的事，但对机器人来说，却比组装汽车还困难。
组装汽车的步骤虽然复杂，可能需要几百甚至上千个步骤, 但操作流程和对象非常单一和固定。而冰箱放置在千家万户，每个家庭的冰箱、抽屉门都非常不同。
所以至今还没有一款机器人，能很平稳地完成这一动作。不过，Optimus有可能打破这一局面。
被马斯克暗示“将改变世界”的Optimist身高1.72m，体重57kg，负载20kg，可以8km/h速度运动。身体由轻量材料覆盖，拥有人类活动水平的双手，四肢由40个机电执行器控制，双脚可感应反馈，实现平衡和敏捷动作。
特斯拉最著名的 AI算法是其机器视觉中的纯视觉解决方案，该算法将在Optimist的制造中延续。
Optimist面部有一个显示屏，具有40个自由度，多颗机器视觉传感器作为感知入口。并配备智能驾驶摄像头，内置FSD芯片，可与汽车共用AI系统。大脑芯片可能采用具有极强算力的超级计算机芯片DOJOD1。
基于特斯拉强大的工程化能力，Optimist可以复用部分汽车供应链。而国内高敏捷、低成本的供应链体系，也是马斯克将Optimist价格定位在“低于一辆汽车，有望进入消费级、商用级等各类场景”的底气所在。
国内机构对Optimist普遍持积极观点，产业链相关企业的股价也一涨再涨。
中金公司认为，Optimist打开了“AI+机器人”深度融合的想象空间；天风证券认为，完整的解决方案使其双臂更类人，符合譬如装配、搬运、家务等复杂场景的使用；银河证券认为，Optimist的推出有望引领智能机器人行业的新变革。
但也有业内专家指出，爱提新概念的马斯克需要解决Optimus机器人量产等现实问题。作为全球领先的波士顿动力公司曾在2013年发布两足机器人Atlas，除了常规行走、跑步能力，还具备跑酷、体操等功能。但波士顿动力认为产品还不具备商业化能力，仅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波士顿也曾公开表达过质疑：我们已在机器人及其双足运动上有着十多年的积累，但Altas依然有着类似绊倒等错误，零件也局限了商业化，可见马斯克认为他可以在一年内超越我们的工作是多么可笑。
不过相比不同观点，更值得关注的是亚马逊随后也推出“全自动移动机器人”Proteus，它可以安全地在人类员工周围导航，拥有“先进的安全、感知和导航技术”。
这表明在智能机器人赛道上，美国科技巨头们纷纷抢跑押注，那么，本土大厂就甘居人后么？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以不同形式杀入机器人赛道并至少拥有一件以上产品的大厂，就有阿里、腾讯、百度、京东、字节、美团、小米、oppo等。
如阿里的新一代IDC机器人，融合了众多先进技术，包括自主定位的移动导航技术，轨迹优化的机械臂操作技术，基于深度学习的目标识别技术等；腾讯IDC机器人也实现了全自动搬运、上下架、资产扫描盘点等自主功能，最终定位精度达到5mm。双柔顺自适应机构，能在一分钟内完成1mm高精度操作。
目前，两家的IDC机器人均可全天候24小时巡检，并具备机械臂控制能力。不但承担了自家全球所有数据中心的运维工作，并服务了大批客户。
还有美团新一代配送车魔袋20则具备高级别自动驾驶能力，已参与到真实配送工作。截至2022年3月，已完成在室外全场景累积配送真实订单超150万单，自动驾驶里程数累积超过了100万公里。
不过，本土大厂的机器人基本都以自用为主，并没有真正商业化。
但当下的产业情况可能与以往相比大有不同，在十亿量级智能手机、百万量级新能源车的技术积累与产业铺垫下，虽然还有众多待解难题，但中国机器人已然处在全产业、全场景大规模爆发的前夜，只待破晓。
马斯克推出Optimist，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03、困境与繁荣
IRF在2018年曾指出：“中国正成为机器人强国”，至今已过去4年。中国也连续8年为全球最大工业机器人消费国，每万名工人拥有的机器人密度也由2013年的25台/万人提升到2020年的246台/万人。2021年工业机器人产量更是达到366044台，同比增长44.9%。
但，我们是机器人强国吗？
《“十四五”机器人产业发展规划》要求，到2035年，我国机器人产业综合实力达到国际领先水平。显然，现在我们还不是。
中国工业机器人市场全球第一，被广泛应用于国民经济的37个行业大类，102个行业种类。但产业链上游的核心零部件“减速器、伺服系统、控制器”，却严重依赖进口。虽然近年来国内本体制造和系统集成企业持续在产研方向发力，逐渐打破了外资垄断的不利局面，但总体来说自主替代缓慢。
在工业机器人成本构成中，减速器、伺服电机、控制器占比分别为35%、20%、15%。其中减速器主要由日系主导，这意味着每出一件工业成品，大部分利润要归结给日本。
从整机看，搬运与上下料、焊接与钎焊领、装配及拆卸三个领域占据80%的工业机器人市场份额，且年增速均在40%以上，国产品牌占有率不足25%；从行业来看，汽车制造业是工业机器人主要应用市场，但国产占有率最低，不足10%。
在产能扩张上，国内企业也不占优势。国产工业机器人主要品牌，有新松、埃斯顿、拓斯达、埃夫特、新时达等，目前合计年产能约为4万台，预计到2025年，将扩产至25万台。
“ABB、库卡、安川、发那科”四大外资巨头在国内的工业机器人产能约为15万台，并在国内均有在建扩产项目，最晚到2025年，产能将超过50万台。
不过，国产品牌追赶的速度绝对也不算慢。《2021中国工业机器人产业发展白皮书》显示，国产品牌市占率从2011年的不到1%增长到2020年的28%。
有业内人士指出：中国机器人产业的瓶颈主要是传统工业机器人。对于协作机器人，只有10年左右的历史，中国的工厂拥有大量应用的场景，与国外企业相比不存在需要突破的瓶颈。目前协作机器人国产与外资2021年市占率分别为51%、49%。
而国内外各大企业纷纷扩产，也是中国机器人产业即将进入加速期的有力证明。
加速原因一是中国制造业向中、高端转型加快，产量也不断增加，机器人需求也随之激增。MIR 数据显示，2021年锂电池、光伏、仓储物流、医疗用品、半导体行业增速分别为131%、51%、103%、74%、70%。目前有消息称比亚迪已签订多个意向订单，预计将购入上万台工业机器人。
二是全球性劳动力短缺，中国也不例外。今年一季度，美国机器人订单增长了40％，创有史以来新高。造成这一现象的短期因素是疫情，而人口红利消退，劳动力成本上升将使“机器替代人”成为长期刚需。
三是政策指引，2020年至今国家就颁布了四份振兴机器人产业的文件。其中《“十四五”机器人产业发展规划》要求：推动用产学研联合攻关，补齐专用材料、核心元器件、加工工艺等短板，提升机器人关键零部件的功能、性能和可靠性。
而在政策指引下，自2020年起，机器人赛道资本投资热情一直持续升温，投融资事件不断增加。今年1—5月份更是达到159起，同比增长24.2，这是中国机器人产业进入加速期的另一个证据。
在中美贸易摩擦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产业资本也纷纷入场。
纵观过去三年的投融资项目布局就可以看出，阿里、腾讯、百度、华为、美团等科技大厂的战投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机器人赛道上。
不同于那些追求高回报的风险资本，他们更倾向于拥有较高技术壁垒的机器人零部件、元器件厂商。这样的企业虽然投入大、周期长、链条长，利润又很低，但技术创新能力强，能够有效摆脱外资“卡脖子”。
这也说明，科技大厂自身是否能够成为“比亚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资本助跑、技术赋能、产研联合等多重方式“催化”出更多的“比亚迪”。而阿里、腾讯、华为等头部云厂商更可以“云上赋能”，探索机器人云上发展新趋势。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中国机器人”，将是一个真实的智能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