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青年罗永浩:发布会10张歌单精挑细选,却唯独做不好锤子科技

发布会的中场,在一页由蓝黑底色构筑的PPT上,老罗惯常倾注了他充满煽动力色彩的语言;没有人知道,这段声嘶力竭的呐喊,是在说产品,还是在讲述他自己的人生。

投稿来源:财经无忌

01

铃鼓先生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殿堂级民谣歌手鲍勃·迪伦前半生里最著名的那张唱片封面,拍摄于1963年一个寒冷冬天的纽约街头。

背景里落满皑皑白雪的格林尼治村,在傍晚夕阳的映衬下闪现着瑰丽的橘红色彩,封面的正中央,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走在路上,男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麂黄色夹克,在凛冽的北风中蜷起脖子,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满脸幸福的笑容——那是年仅23岁的迪伦和他的初恋女友苏西·罗图洛。

整整45年后,关于那张封面照的具体细节,苏西才在她的回忆录里披露道:“那天其实非常冷,迪伦为了潇洒,一定要穿这件夹克上街,没走几步就冻得全身哆嗦。”

但这样的潇洒是值得的,作为鲍勃·迪伦作品史上最著名的唱片封面,这一独特的造型引领了之后好几年的时尚潮流。调查显示,那一段时间,微微驼起背,面无表情地让女朋友勾着自己的胳膊成了西方世界的年轻男孩最热衷的形象展示。

这批活跃于1960-1970年代的青年,父辈大多是历经战争之殇的“垮掉的一代”,由这之中蓬勃生长出的新人,反抗和解构是他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标签。1965年9月6日,旧金山的一家报纸在描写这些年轻的波西米亚主义者时,独创性的给了他们一个全新的称谓,他们称呼这群人为“嬉皮士”。

同样是在嬉皮士风潮蓬勃发展的1965年,鲍勃·迪伦推出了他个人的第五张专辑《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另一边,大洋彼岸的中国东北,此刻的转业军人罗昌珍正在为其主政的延边州日夜操劳。

7年后,伴随着反主流文化日渐回归主流,曾经横扫美国大地的“嬉皮士”运动已然名存实亡,昔日揭露这一边缘化群体充斥着迷幻的内心的歌曲《Mr Tambourine Man》(铃鼓先生)也为鲍勃·迪伦带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歌曲榜单的冠军。

那一年,吉林省延边自治州的老罗家,次子罗永浩呱呱坠地。

数代人命运的织线就此交错。

2014年,北京国家会议中心,那场填塞了近万人的盛大发布会里,陪伴在43岁的罗永浩身边的,除了他心心念念的Smartisan T1手机,还有场馆音响里时常流传出的“铃鼓先生”:“在布满钻石的天空下起舞,另一只手自由的挥舞……”——这首鲍勃·迪伦的经典歌曲不仅见证了一代美国“文艺青年”的诞生与消亡,也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东半球另一位“文艺青年”故事开端的注脚。

02

枪炮与玫瑰

罗永浩对于音乐的痴迷和不俗品味,在圈里几乎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坊间传闻,早年间,因为不满高晓松为自己喜欢的女歌手制作的劣质专辑,罗永浩一度专门请来了在音乐圈的好友为其打翻重制。

在这之外,按照惯例,每一场锤子科技发布会的配乐也都要由罗永浩亲自挑选,并支付相应的版权费用,这些包含着金属、布鲁斯、放克、古典等多种音乐在内的歌单,往往会在每年发布会正式开始之前上线各大音乐平台,作为对该次活动的一种预热。

这一对于音乐品质的高追求,和团队文化衫设计时Logo缩小1.8毫米的建议一道,成为了他自我标榜的非凡审美鉴赏能力的又一佐证。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收购苹果,但这位乔布斯的忠实信徒依然试图从一些微小的细节方面复刻苹果最巅峰时期的设计模式。尽管这一充斥着完美主义色彩的模式在他的员工眼中是极为低效并且琐碎的。

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锤子的软件开发高级总监讲过一个故事,在设计秒表的声音时,罗永浩否定了所有工程师的音效文件,他从德国花了几百欧买了昂贵的秒表,在录音棚里收了声。

“对于设计团队来说,这样的做法固然是特别打动人心的,但没有消费者会冲着秒表的音效购买手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对于细节极度苛刻的品质也让新生的锤子在市场上步履维艰。智能手机看似一掌大小,却由60多个精密零部件构成,从来没有过制造经验的罗永浩显然低估了难度,作为一家资金、技术、经验均稍显稚嫩的手机企业,“小而美”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大而全”的理想主义战略背后,真正落地的,只会是“大而空”。

最终,发售数月后,“认真”的锤子手机在质量上状况百出,专业测评人王自如吐槽它硬伤多多,罗永浩愤而与他在优酷直播辩论,一度引发全民观战。

整个辩论环节里,不少人都向他抱怨3900元的价格太高了,罗永浩很生气地回复:“如果低于2500元,我是你孙子。”到10月,锤子手机的价格下调到1980元,罗胖子“更名”罗孙子。

财报的数据也很不乐观,整个2015年,锤子科技一共亏损了4.62亿元,虽然嘴上依然不饶人的评价魅族“笨”、小米“土”,但明眼人已经能感觉到罗永浩的底气不足。

那年夏天的发布会上,不少细心的人都发现,属于美国硬摇滚乐队枪炮与玫瑰(Guns N Roses)的保留曲目,已经从昔日充斥着马戏团般狂野青春旋律的《Sweet Child o' Mine》,换成了曲风阴郁的《Estranged》。

作为枪花乐队历史上最长的歌曲之一,如果说前者表达的是对昔日美好时光和爱情的眷恋,那么后者所诠释的,则更像是一种被世界抛离,却还要咬牙面对,独自强撑着寻找出口的无可奈何。

我看到风暴即将来临/ 滔天的波浪将我淹没/ 而人们都以为我早已陷入疯魔……

在那场“也许是史上最伤感的发布会”里,罗永浩一改之前的“高端”路线,推出899元的锤子坚果手机,主色系是他此前坚信的“土鳖和粗人才会喜欢的粉色”。

发布会的最后,众目睽睽之下,他公开向之前嘲讽过的雷军道了歉。

03

最后的爵士

没有人知道,那场发布会后,属于理想主义者罗永浩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是否正在经历坍塌。

重要的是,正如吴晓波所说的那样,从那一刻起,个性散淡狷介的罗永浩显然在重新“组装”另一个罗永浩。

这位曾经以新东方讲师身份爆红网络的“相声大师”,在2016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演讲是他“人生诸多苦难之一”。

另一边,尽管微博上的炮轰收敛幅度并不大,但在不少锤子员工的眼里,老罗身上率性而为的色彩都在不断减少。

在面临工资都发布出来的窘境时,员工们回忆称他已经可以做到一天见三个投资人,每次三小时,讲三遍同样的话。并且整个过程中“态度一直非常好,假装情绪很饱满”。

虽然私下里,罗永浩还是难免会吐槽称:“古板无趣是企业家的标配品质。”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年近知天命的老罗,身上非黑即白的逻辑正在淡化,他在努力探索一个理想主义者在现实生活中达到平衡的种种可能。

连带着的,是锤子发布会歌单风格的不断变化。

从2014年到2017年,整整四年时间里,随便打开一个锤子发布会的歌单都像是一期摇滚乐经典回顾。无论是2014年夏天的鲍勃·迪伦、Lou Reed、Neil Young这些摇滚乐史上里程碑式人物的歌曲,还是往后时光里诸如平克·佛洛依德和滚石这样堪称伟大的乐队,摇滚乐一度成了罗永浩锤子科技发布会歌单的主旋律。

直到2018 夏季的新品发布会,曲风突变,发布会的20首歌完全没有了摇滚乐的踪影,而是以钢琴曲之类的纯音乐为主,这似乎也可以作为老罗这么多年来创业之路的一种注脚,高歌猛进之后,一切都归于云淡风轻的静默。

去年秋天,罗永浩上传了迄今为止最后一版发布会的歌单,那期发布会的名字叫做“锤子科技和ta的朋友们”,这一格式近似于“麦肯锡和他的朋友们”、“摩根斯坦利和他的朋友们”的发布会名称,寄托着老罗曾经对锤子科技所怀有的殷切期望,尽管内心深处,他比谁都明白,当前的境况正在每日愈下。

最后一版发布会的歌单里,他破天荒的采用了著名爵士乐家戴夫·布鲁贝克的26首作品,并借此构筑了这一终章华彩的全部。

在音乐史上,爵士诞生和发展的过程中,伴随着的,是对很多不同类型的音乐的吸收,包括非洲鼓乐,欧洲古典音乐,拉丁音乐,布鲁斯,灵魂乐,甚至是现代的摇滚乐。

这似乎也是场下的罗永浩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全新注解。

在接受记者访谈时,罗永浩谈到了一个细节:

“过去,我要是在机场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家伙拿着一本杰克·韦尔奇在封面上‘狞笑’的《赢—韦尔奇一生的管理智慧》,就会觉得这个笨蛋没救了,但现在,我也会拿着这样的书硬着头皮看完。”

04

老人与海

12月3日19:50,在比预定时间迟到了近20分钟后,阔别公众视线近一年的罗永浩终于重新回到了聚光灯前。

发布会开场,台下有锤粉喊了一声“牛逼”,罗永浩回答:“有什么牛逼?创业到现在,进了限制消费名单,虽然我刚刚又下来了。”

一周前,按照还款协议给付辰阳电子的首期还款100万已经到位,如果不是这次“及时”的还债,罗永浩可能真的要像他开玩笑时所说的那样“坐绿皮火车”从珠海到北京。

不同于以往驾轻就熟的科技发布,这场面向锤粉的发布会主题与电子产品毫无关联,只是是一款具有抗菌能力的仿鲨鱼皮材料,以及在此基础上发现的Sharklet新材料技术。

据老罗自己所说,这款产品的意义在于无化学成分的“物理抗菌”,即通过改变材料表面的纹理,构筑一个微生物无法粘附和长期寄生的环境。当然,真假如何,谁也无从考证。

发布会的中场,在一页由蓝黑底色构筑的PPT上,老罗惯常倾注了他充满煽动力色彩的语言:

“我们一定要赢,如果他们赢了,这世界会和超级细菌陷入永无休止的战争,所以我们一定要赢。”

没有人知道,这段声嘶力竭的呐喊,是在说产品,还是在讲述他自己的人生。

十年前,在给高中生大学生们做演讲时,老罗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要么把世界变好一点,要么变坏一点。”

这后来也成为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许多人一以贯之相信的东西。

正如这次发布会的主题“老人与海”所阐述的那样: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发布会准时结束,一场小范围的媒体群访在等待老罗。可以想象,大家还是把很多问题抛向了老罗的“往事”,这让老罗一度很生气。听得出来,很多人对这次的“黑科技”还是半信半疑,也难怪,因为老罗自己都说:

我第一次听说时,也觉得这是一个精巧的骗局。

但现在,老罗已经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了,我问他,是否知道在江苏有一家公司也有类似的技术时,老罗显得有些惊讶,但他紧接着表示,会沟通解决这个问题,包括维权手段。

故事的最后,关于罗永浩这场东山再起的结局,没有人能够预料前景如何——留给老罗的时间并不多了。

只不过,一个有趣的细节是,在这场“黑科技”发布会前一天推出的歌单里,沉郁的钢琴曲早已消失无踪,摇滚、布鲁斯、流行音乐鱼龙混杂、交相辉映,一切都像极了2014年北京国家会议中心那个野心勃勃的狂热夜晚。

在这份歌单的开头,老牌“垃圾”摇滚乐队爱丽丝囚徒,用他们一如既往低沉的嗓音缓缓唱道:

“Hey,我还不想回家 / Hey,我只是在我自己的路上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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