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他,法院奖励1.1亿

一场火山口上的豪赌是如何走向败局的。

文|华商韬略  张静波

2015年,51岁的朱吉满,力压修正药业的修涞贵,成为东北医药首富。

朱吉满意气风发。在新年寄语中,这位东北药王,激动地向员工喊话:要让誉衡药业的事业如火山般爆发!

他没想到的是:

几年后,誉衡没有爆发,他自己倒坐在了火山口上。

2023年3月23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发布公告:

为执行朱吉满11亿元债务,征集线索,悬赏金额超过1亿!

悬赏公告,大家见得多了,但如此巨额悬赏,实属罕见。而公告中的被执行人正是:

黑龙江前首富、东北药王朱吉满。

这位1964年出生的陕西人,只用10年,就将东北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厂,干成了著名上市公司,身价一度突破100亿元,问鼎黑龙江首富。

一位陕西人,不远万里,跑到黑龙江去当了首富。这其中的曲折,始于数十年前,朱吉满的一次经历。

1988年,24岁的朱吉满,从西安医科大学毕业,在西电中心医院做了一名眼科医生。

这是一份可以干一辈子的稳定工作,但年轻的朱吉满并不安分。

在读大学期间,他就不务正业地玩起了摄影,还“颇有心计”地为幼儿园小孩拍照,再卖给孩子家长,赚点零花钱。

原本工作稳定的他,从隔壁西安杨森制药的员工那里,偶然打听到,对方的工资竟然是自己的8倍。

这一下,可把他刺激坏了,转身就从医院辞了职。

成立不久的西安杨森,是中国闻名的合资药企,被称为医药营销的黄埔军校。

朱吉满一心想加入,却愿望落空,转而求其次跑到北京一家药企做市场。

1994年,他又跑去陕西汉普德制药担任华北区经理,终因这里体制僵硬,领死工资,愤然辞职。

接下来,朱吉满开始了他频繁跳槽的药代生涯。

先是1995年,获得深圳一个抗生素产品的浙江代理权,紧接着,又拿下东北第六制药厂的全国代理权。

这份工作,让他与东北医药圈结缘,为日后的创业打下了根基。

上世纪90年代,医药行业掀起了市场化浪潮。

药代是当时中国医药行业最活跃的领域,这里赚钱很快,也乱象丛生。头脑灵活的朱吉满,在这个岗位如鱼得水。

很快,他积累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但朱吉满并不满足,他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他要创办属于自己的事业。2000年,朱吉满以168万元,买下黑龙江康复研究所附属药厂。

当时,这家小厂已亏损多年,近乎停产。

朱吉满看中了它的一个药品文号,这种以鹿骨为原料的骨科药,一直没有做起来。

对一家传统东北药企而言,市场开发是短板。但对于做了多年药代,在全国满场飞奔并善用资源的朱吉满来讲,这恰恰是他的优势。

买下这家小厂、并将其改制为誉衡药业后,朱吉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对药厂进行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GMP)改造。

朱吉满很清楚,这个药是地方标准,如果想在全国销售,就必须转国标。要转国标,就必须进行GMP改造。

不仅如此,他还对这个骨科药进行了工艺改进,将肌肉注射改为静脉注射,也就是后来的鹿瓜多肽注射液。

2004年,鹿瓜多肽注射液成功进入国家医保。

一个濒死的小厂,在朱吉满手上,开始焕发第二春。

为了加速誉衡的发展,朱吉满又燃起了第二把火,在公司内部推出“喜出望外”计划。

多年做药代的经历,让他懂得,公司的发展关键在于激励人。最简单的激励办法,就是把钱给到位。

画再多的大饼,都不如拿出利益。于是,他规定:

未来三年,如果公司业绩成倍增长,将拿出一半的收益来犒劳管理团队。

重奖之下,誉衡管理团队,人人干劲十足,每天拼到夜里12点,用一位员工的话来讲,“都不用给劳模的称号”。

好的团队,还得配上好的制度模式。

早在当医生时,朱吉满就对西安杨森的营销体系留下深刻印象。

受此启发,他在誉衡创建了TRP营销模式,即地面销售队伍(T)、电话营销(R)和学术推广(P)三位一体模式。

这套独特的营销模式,不但覆盖面广,而且穿透力极强。

成功的产品,加上先进的营销模式,以及斗志昂扬的团队,使誉衡如野马般奔跑。到2009年,仅鹿瓜多肽一款产品,就创造了1.57亿元的利润。

2010年,誉衡药业成功登陆A股。46岁的朱吉满,坐拥数十亿财富,迎来人生中第一个高光时刻。

但也正是这次上市,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资本市场,是一个造富的天堂,也是一个毁人的地狱。

假如没有上市,誉衡可能一口一口吃饭,加深护城河,加长产品线,慢慢积累壮大。但上市,给了朱吉满更多的选择,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

誉衡在朱吉满的操作下,虽然有了爆款单品鹿瓜多肽,但在竞争激烈的医药行业,独踩一条船,风险很大。

朱吉满想为誉衡打下更牢的根基。为此,必须储备更多的重磅产品。

这当然可通过自研来解决,但新药研发投资大、周期长,很麻烦,不如直接买买买。手里有钱的朱吉满,选择了一条容易的路。

从2010年开始,誉衡在朱吉满的带领下,开始了疯狂的并购。

据不完全统计,短短八年时间,这家东北药企就先后主导了27宗并购案,共计耗资129亿元。

大权在握的朱吉满,忙得不亦乐乎。

只要发现合适的品种,他就通过购买、合作研发、并购等方式将其收过来。

“现在的誉衡药业就是一个药品整合商,新药资源只会越来越少,先拿到手再说。”朱吉满说。

2015年,中国股市大崩盘。朱吉满趁着股灾,以不到4亿元的成本,高调举牌山东药玻和广济药业。

尽管由于各种原因,最后没能拿下标的。但这场股权大战,却让朱吉满声名大噪,他也因此被称为医药行业的“野蛮人”。

在东北药王一番猛如虎的操作下,誉衡药业先后收购了澳诺、蒲公英药业、上海华拓等众多药企。

其业务范围,也从单一的骨科,向心脑血管、抗肿瘤等多个领域拓展,一家综合性大药企的雏形,跃然纸上。

随着业务的拓展,誉衡药业的市值也水涨船高,从上市时不到80亿元,猛增至最高300亿元。

朱吉满由此身价倍增。2017年,他以105亿元的财富,问鼎黑龙江首富。

尝到甜头的朱吉满,更加肆无忌惮。

在问鼎黑龙江首富的那一年,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豪赌。

据《中国经营报》报道:

2017年,朱吉满通过股权质押、信托借贷等方式,以30.24亿元收购了上市公司信邦制药21%的股权。

为此,他专门组建了一支并购基金,动用了近5倍的杠杆。

杀红了眼的朱吉满,兴奋地憧憬着一个更加庞大的誉衡。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措手不及。

随着医保控费、集采等新政策的实施,属于传统药厂的时代落幕了。

受此影响,誉衡药业的产品销量下滑,连主打产品鹿瓜多肽注射液,也在2019年被剔出医保目录。

资本市场闻风而动,誉衡的股价大幅下跌。

此前,为了筹集收购资金,高比例质押了股权的朱吉满,面临资金链断裂。眼看着股价不断触及平仓线,他不得不开始频频甩卖资产。

但即便把能卖的都卖了,最后也无力回天。

2022年11月,朱吉满旗下的誉衡集团,被哈尔滨中院宣告破产。该集团持有誉衡药业32%的股权。

4个月后,朱吉满又被北京市二中院悬赏1.1亿元,追讨债务。

从黑龙江首富,到法院重金悬赏的被执行人,朱吉满只用了不到6年时间。

一代东北药王,就此谢幕。

 

朱吉满的败局看起来很意外,但在中国医药行业改革的大背景下,却是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随着国家鼓励医药创新,加强行业监管,以及集采等新政的实施,过去那种靠营销、靠仿制药、靠并购药品文号凑产品线的传统粗放型药企,许多都走向了衰落。

取而代之的,是像恒瑞这样,注重原药创新的企业。

朱吉满对此并非没有警觉,他甚至很早就开始了反省。

在2016年的誉衡药业年报中,开头这样写道:

“一路疾步快行之后,我们是否应当调整节奏,再度审视一下自己:我们是什么?我们在干什么?我们要到哪里去?”

那一年,誉衡药业的净利润,创下十年新高。

四年后,陷入资金链困局的朱吉满,在接受记者专访时,痛心疾首地表示:“誉衡以前靠的是商业能力,却缺乏创新品种支撑。”

朱吉满的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回顾誉衡药业的创业史,它并非一直如此。早年间,对鹿瓜多肽注射液的改进,就是一次很好的创新尝试。

没有那次创新,誉衡药业也不会有后来的辉煌。

只可惜,这样的创新,在2010年IPO后,逐渐让位于朱吉满的个人野心。

当他挥舞资金大棒,在资本市场上冲杀时,初心就被他抛之脑后。内心不安分的朱吉满,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冒险和节奏。

资本游戏在让企业家上瘾的同时,也助长了个人的急躁情绪。

据说,朱吉满在接受《医师报》采访时,曾总结了对自己的看法,其中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急躁。

对此,他也一度有过反省。

2017年12月,朱吉满召开集团工作会议,提出要回归初心,聚焦主营业务,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情。

只是,此时的誉衡药业,正乘着高速疾驰的资本列车,已经没有回头路。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朱吉满想起十几年前,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他和伙伴们在松花江畔铲起第一铲泥土。

无独有偶,就在誉衡药业奠基的那一年,恒瑞医药在A股上市。

比朱吉满大6岁的恒瑞掌门人孙飘扬,对新药研发的兴趣,显然要大过资本市场。

恒瑞在他手上,经过20多年的埋头研发,凭借大量的创新药,一举问鼎A股最大药企,坐拥数千亿市值。

孙飘扬也因此,成为医药行业泰斗级的人物。

而此时的朱吉满,却沦为了法院重金悬赏的被执行人。

商业是一场智力游戏,也是一场和自己欲望进行搏斗的游戏,此刻“藏身匿迹”的朱吉满,不知是否后悔,当初上市后的冲动?

[1]《誉衡药业实控人朱吉满的“蛇吞象”并购困局》中国经营报

[2]《誉衡药业董事长朱吉满:我有一个梦想》中国医药联盟

[3]《黑龙江前首富破产,医药疯狂扩张时代落幕》大摩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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